“你要去哪?”

金宝说:“我搬到酒格下头的茅屋里头睡觉去。反正你从来不许我碰你,还不如我离你远点,免得睡到身边,成天叫我想,还想不到。”

沉默了一会,永棠接过金宝的被子:“那叫我去睡那里吧。这是你的房间,要走也该我走。”

金宝突然将水盆往地上一摔,声音冷冷地问道:“小白,一个月下来,你只许我躺在你身边,却不许我摸你睡你,连我多多看你一眼,你都像蜕层皮似的不情不愿。我陆金宝这辈子何曾受过这等委屈?你既然不乐意看见我,我走就是了。只是我要问你一句,你要恨我到几时?”

永棠仍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,将盆捡起来,从木柜里给金宝挑了几身缎面衣服和一双新布鞋,叠好了放到盆里递给金宝,他说:“茅屋里漏风,你不如和灿灿(灿灿就是酒坊的小力本儿)睡一处去。”

金宝接了衣服,他还以为永棠会挽留他,不免有些绝望。他抱起被子伤心地离开,永棠躲在门后头,沿着门缝看他踩着一脚乱琼碎玉往酒格底下去,金宝的背影消失了,永棠才愤恨不已地哭起来。

第8章 恨意

永棠是很恨金宝的,至少在刚嫁来陆家时是这样。他恨金宝逼死了自己的男人肖三,也恨他曾经打在自己肚子上的两拳。

对肖三这个人,永棠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夫妻之情。他至今还记得肖三为了得到他的贞操而做的那些事,每次回想起来,他都想冲去茅房里吐上一吐。委身于肖三这个男人,让他在几年里吃尽了别人一辈子吃的苦。

有好长一段时间,永棠日日夜夜想着的都是“死掉算了,死掉算了”。每日支撑他活着的,就是他卖艺时自己听自己拉出的二胡曲。他的二胡是爷爷教的,小时候,永棠学琴学得极认真。因为爷爷总要他在最饿肚子的时候拉琴,爷爷说,你得把二胡真正当成你吃饭的手艺来拉,才能拉得好听。永棠只有拉出让爷爷满意的曲子时,才能吃到一天的饭。他那时候怎么能想得到,有一天,二胡真会成为自己一辈子唯一的伙伴,靠着他来混几口棒子面吃呢?

在陆家酒坊受到金宝羞辱的那天,他似乎想明白了。这世上并没有一个在意自己的人,他不过是靠命运吊着,硬撑着活下去,这样子活得不像个人,究竟有什么意义。他心一横,打算抱着二胡投河。结果家门还没走出去,他就开始吐酸水,吐得满地都是。

永棠才知道自己竟然真的怀孕了。他的身体里突然被注入了一股希望。他虽然不爱肖三,可孩子却是无辜的呀。母亲的爱在永棠身体里彻底苏醒,他决定不能死,最起码,他不能带着这个可怜的孩子死。

肖三同他承诺过,只要他给他生出一个儿子,他就会洗心革面,再也不赌了。永棠以前从来不相信这话,可母爱令一向伶俐的他晕头转向,甚至开始寄希望于肖三真的可以改邪归正......可肖三偏偏又因赌博死在了陆金宝的赌场中,而自己也被肖三作为赌注,押给了陆金宝。自己肚子里的孩子,也被陆金宝给打掉了。永棠觉得命运太捉弄人,每次看到一点点希望,结果都像肥皂泡一样消失了。

而造成这一切的人,竟然就是现在这个要娶自己做小的陆金宝。自己的男人是被他逼死的,孩子是被他打掉的,就连自己一直以来凭靠吃饭的那把老二胡,那天也在混乱之中弄丢了,永棠认定,是陆金宝把自己这辈子彻底毁了。

一个人,哪里可能爱的上一个毁了自己一辈子的男人?

在陆金宝面前,永棠是向来毫不避讳地说尽了冷言冷语的。他就是要陆金宝知道,自己恨透了他,他巴不得陆金宝一气之下将他休了,或者撵走,或者卖掉,哪怕打死。他不想给自己的仇人做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妾,这是一种耻辱。

陆金宝领来婚书的那天晚上,永棠见识到了这个男人的禽兽面目。那天他做好了准备,真的将自己的身子送给他,让他受用一晚算了,自己正在病里,横竖不是他的对手,他真强奸了自己,自己除了默默承受,能有别的什么办法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