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朝云耸了耸肩,并没有接话,而是重新躺下,颇有几分烂漫地伸出手假模假样地抓挠起太阳来玩。

于是隗欢接着轻声道:“那时候你是笑着的,很好看。”

乍寒还暖的秋风扯着叶浪,没了他的声音,也不知周朝云听见没听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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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朝云平素喜光耐热,若不是他被黎暮生下了禁制,恰逢这种秋高气爽又顶了大太阳的好天气,他定是要化原型出来晒晒羽毛的。

他那一身漂亮翎羽,不多浴日光真是浪费了,周朝云遗憾着,内视进空空如也的丹田。

他早已在无形中习惯没了内力的生活,每次感受空荡荡的内府经脉都不是羞辱更似羞辱,要不是突然想起化形一事,他根本注意不到异常许是因为坠崖撞伤了元神,他体内无论是望舒圣人下的锁魂契还是黎暮生下的禁制皆有所松动,不刻意检查完全发现不了。

他因这意外之喜欣忭,尝试着运功,引动禁制缝隙中透出的一缕缕内力绕过腑脏,再注入经脉,约莫几个残缺的小周天之后,内力竟渐渐结丝成股、结股成流,可以流畅运行起来了。

而且那开了缝的禁制越行越脆,几次冲荡之下消了小半出去,顶多再花几天便可以彻底解开。

因祸得福,命没摔没,倒是把黎暮生下的禁制摔坏了。

尽管只是一股还很微薄的内力,连他三成功力都恢复不到,可这一瞬周朝云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却不是化形,更不是远走高飞,而是天方夜谭地想回到庐清会报仇。

哪怕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。

好在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。

他不是一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莽撞之人,也不是一个不自量力到偏要以卵击石的无知之人,他深知“报仇”二字言之尚早,甚至很可能到死那天他都没资格“报仇”,可捍卫自尊是他的底线,睚眦必报是他的天性……

他甚而想过玉石俱焚。

周朝云苦笑半晌,觉得还是该恣意享受几天清闲日子,以后的事,便留到以后再搏一搏吧。

这时候他又没那么臊得慌了,拄着草地起了身回头看了眼隗欢,又回身当着他的面脱了衣裳露出一片白皙的背来,然后闭上眼,像只天鹅似的引长了颈他全身轰然燃起熊熊烈火,不给人任何窥觑的机会,火舌瞬间吞没日光下那具白得晃眼的身体,跳动着狂舞在他身上,又被秋风吹得更旺,他脚下很快灼出一片焦色。

火势蔓延开前,那火光中花蕊似的绽出几根赤红纤长的翎羽,又围着花蕊缓缓展开花瓣

他在火光中展翼,几次振翅抖散漫天火花,草木在火星迸溅中奏出不甚规律的节拍,又像掌声轰鸣,他盛开在火里,每一秒都美得如梦似幻。

隗欢看得有些痴了,每一次见周朝云浴火化鸟,他的心都跳得厉害,直到现在都没变过。

只不过从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高傲艳丽的鸟儿飞进别人怀中,眼前这只却不一样,他神采奕奕抖顺了羽毛,踏着日影与火光一步步走向他。

他想他该奔赴向这位天生鲜妍、风仪绝代的上者,而不是叫他屈尊降贵地向自己走来。

他颔首,在周朝云淡漠的目光中矮身化作一匹通体黝黑的野兽,犬首狼尾,熊掌鹰目,他甩着长而粗硕的尾巴欢欣雀跃而心怀敬慕地奔向艳红的鸟儿,如同黑夜奔向黎明。

他想托起他在身上,让他做自己不灭的春旭。

在这一刻他们都示以原形,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抹消那些实力、地位、权势、人生划出的鸿沟,跨过虚浮的皮囊与表象,他们都是妖,也只是妖,不做任何其他的区别。

仿佛只有这样,他才敢鼓起勇气趋向那抹烈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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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件舒服的小坎肩儿周朝云前几天还穿穿,后几天便闲置下来了,他太久没化形,像是突然觉得变鸟新鲜了,有事没事便化了形跑出去晒太阳。

他喜欢化形,隗欢也乐意跟着他,化成大尾巴狗跟在他屁股后面晃,一鸟一犬常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