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年见差役神色松动,她又温声道,“差爷明鉴,实不相瞒,在里面查案的沈寺丞正是家兄。他今日出门匆忙忘带令牌,家母特遣我送来,顺带看看故人。若差爷能够通融,他日定当重谢。”
差役咬了咬牙,侧身让出一条路,“罢了,郎君且快些。御史台和宋府有过节,正盯着寻错处呢......”
何年会意颔首,道了声“多谢”,迈进了宋府后院。
积雪在脚下发出细微的脆响,她熟稔地拐过几道回廊,侧头对疏影道,“你去打听一下,御史台出了什么纰漏?”
她早知道郭路与宋家结怨,此番带人围府,怕是一只苍蝇都难飞进来。
如今宋相猝然离世,若庆帝顾念旧情,改派大理寺接管倒也合乎情理。可方才那差役言辞之间,分明是说府中除了宋相自缢外,还出了其他变故。
何年踏着积雪前行,这条曾走过无数次的石板路,如今覆着厚厚的雪,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心碎的咯吱声。
雪光将四周映得刺目般明亮,何年却觉得眼前发暗,无数少年往事汹涌而来。
垂髫之年她追着宋檀玩闹,上元节收到他送的蝴蝶钗,西园雅集淘书赌石的雅趣,对镜试妆的羞赧......还有生病时,他托人捎来带着晨露的梨花。
何年想起去年冬至,沈初照随母亲来宋府拜访。大人们在前厅闲话家常,她出来透口气时,宋檀突然从假山后闪出,飞快地握了握她的手又松开。
她正要嗔怪,摊开掌心却见一颗松子糖。
“什么脏东西就往我手里放!”沈初照佯怒要将糖丢回去,却见宋檀着急慌忙道,“秋娘不要扔。我昨日知道你要来,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,只觉得心里甜。晨起特意寻了这颗糖,你含在嘴里尝一尝,就知我见到你有多欢欣......”
那时他们已到议亲年纪,男女大防甚严,连见一面都要费尽周折。
那颗松子糖化在唇间时,还沾着他手心的余温,她莫名红了脸,在他追问‘甜不甜’的时候跑开了。
孩童时期的玩耍,少女期的爱恋,这些几乎消散的情谊,因为愧疚感而变得越发清晰。
转过假山,暖阁出现在眼前。窗纸上透出微弱的黄,檐下冰棱闪着寒光。
门前有侍女来回出入,雪地上凌乱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屋内。
何年拾阶而上,熟悉的惊呼声响起。
“沈娘子!”衔霜提着裙摆迎来。
这个向来稳重的掌事丫鬟,此刻发髻松散,眼圈通红。
“您可算来了......”她抓住何年的手往暖阁带,声音还在发颤,“郎君从昨日就开始发热,御史台不叫出去请太医,府医也是无法......”
暖阁内药味混着血腥气,扑面而来,熏得何年眼眶发涩。
她向前两步,走到床榻边,忽见地上散落几片残破的竹篾。
那是一只被绞得支离破碎的兔儿灯,彩纸上的兔子耳朵还依稀可辨,却被剪成了七八段。
衔霜顺着女娘的视线看去,连忙解释道,“娘子恕罪......昨夜郎君高热惊厥,忽然嚷着要开箱取灯。奴婢们原想着哄他高兴,谁知他抢了剪子就.....”
她声音哽咽,轻轻掀开锦被一角,“您看这手......”
何年呼吸一滞。
宋檀素来修长如玉的手指上,布满细碎伤口,有些还凝着血痂,有些露着裸肉。
最深的伤口在虎口处,皮肉翻卷,像是握着剪刀时太过用力,生生割伤了自己。
“这灯......”何年喉头发紧,想起那年上元节,灯火如昼,他举着兔儿灯为她照路,灯影摇曳间,他悄悄勾住了她的小指。
而此时,那个风华绝代的宋家玉郎,静静地躺在床榻上,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生气。
他双颊泛着病态的潮红,如同被雨水打湿的残花,艳丽中透着颓败。脖颈处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,在薄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微弱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