历来千帆楼斗文会的魁首, 不是才名远播的文坛大能,就是高官显贵之后。沈谏是自斗文会开办以来,第一位夺得魁首的平民士子。

可见其落笔不凡,才华横溢。一夜之间, 声名鹊起。世人叹其才情卓绝, 直言其虽生于泥淖, 但明珠难蒙尘。当时只要在读书人中间提起沈郎, 谁都会想起

哦,是那位沈郎啊。

纵使家世不显,但有此才名, 日后必定大有可为。那段时日几乎没有人不看好这位惊才绝艳的沈郎。教导他多年的先生以自己不弃贫寒学子终是慧眼识珠为荣, 同科寒士视他为表率,更有同乡人意欲以他之名建学立祠。

时任宰相的冯文对其欣赏有佳,接了他的行卷,赞其心存高远之志,一片赤诚, 如白璧无瑕。有了冯文的保举, 沈谏顺利金榜题名,虽然名次不在前列, 但对当年的大周来说已是史无前例。一时风头无俩,人人拥赞。

他以为一切都好, 直到他在那年的琼林宴上,他看到了今科状元,永安侯世子在殿试上一举夺魁的那篇文章。

琼林宴上,众人对永安侯世子所作之文赞不绝口, 奉为仙品绝作,只沈谏一人沉默无言。

因为他看出来了, 这篇在殿试夺魁的文章,与他先前行卷时交给冯文的那篇策论极为相似,除了在用词上稍作修改,另有几句话调换了一下位置,其他几乎无差。

想到冯文是永安侯世子的嫡亲舅舅,沈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你问他愤怒吗?那当然。但他更明白这件事除了忍以外别无他法。

且不论要证明这篇策论为他所作有多难,就算证明了又能怎样,除了还自己一个无人在乎的公道外还能得到什么?他根本得罪不起冯文以及他身后那群权贵。且冯文对他的提携是真,如果他选择揭发真相,难免会背上忘恩负义之名。

是图一时发泄的爽快还是未来的前途,他选择后者。

所以当冯文端着酒前来敬贺他时,他识趣地接过酒盏一饮而尽。冯文对他的识趣很是满意,说他日后必定前途无量。

沈谏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前途无量是句骂人的脏话,让他觉得自己卑劣又无耻。

琼林宴是所有士子踏入官场的开始,不是美梦的开端,只是名利场上再普通不过的一场酒宴罢了。纵使他满腹经纶,有过人之才,也不过只得三杯两盏冷酒罢了。

偶有人来热情敬酒,言语之间也多是意指,多亏有了冯文这位伯乐,才没有让他这匹千里马埋没。

无论理想多美妙,现实总会给你沉重的一击。无论外边人说他有多了得,到了这里他就是一个只能依附于权贵的无用之人,呆在那场大宴的每一刻,都让他觉得浑身傲骨正被人踩在脚下狠狠磋磨。

和被冷待的他截然相反,坐在宴席最上首的永安侯世子身边花团锦簇,无论何时都充斥着赞誉之声。

对比相当惨烈,尤其是知道,眼前之人所获硕果皆来自于他那篇被剽窃的策论。说不恶心,那是假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