尤其是听见,人群中不知是谁来了一句。

“都说那位沈郎惊才绝艳,结果才拿了二甲十四名,也不怎么样嘛。他写的那篇我也看了,跟您这篇比起来简直差得远了。”

听到这里,赵锦繁忍不住叹道:“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吧。”

荀子微应道:“确实,这对当时的他来说不亚于受剜心剔骨之刑。”

“不过我记得从前听太傅提起过,说当年科考最好的文章是沈谏的《富民论》。”赵锦繁道。

“问题就出在此。”荀子微道,“当年你父皇看到沈谏的文章,曾有意力排众议选他为头名,不过当时有位在朝中根基深厚的老臣坚持认为此举不妥,你父皇再三权衡下,只得作罢。你猜猜这位老臣是谁?”

赵锦繁立刻想到了一个人,忽觉一阵恶寒:“难道是……冯文?”

荀子微点头:“不错。”

外人眼中对自己提拔有加的伯乐,其实才是折断自己羽翼的罪魁祸首。毕生心血仅仅因为那人几句话就毁了,哪怕是再冷静理智,心境豁达之人,也无法装作无动于衷。

得知这一真相的沈谏没有愤怒,只是茫然。他去了千帆楼买醉,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,只知道喝得整个人脑袋发胀混混沌沌。

千帆楼里不分日夜聚集着一群文人骚客,不少人认出了他,上前敬酒结交攀谈。有仰慕他才学的,有羡慕他命好有贵人相助的,有吹捧他将来必定飞黄腾达的。

那些从前听惯的话,如今再听只觉句句讽刺在耳。

千帆楼大堂最前方高高悬挂的巨型木牌上,仍贴着他前不久在斗文会夺得魁首时所作的文章。数不清有多少文人学子曾驻足在前拜读观阅。

沈谏望着那块木牌发怔,突然间听见咯吱一声,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时,木牌在他眼前轰然倒下。

他的文章被人一把撕下,取而代之贴上的是永安侯世子殿试夺魁的那篇策论。

木牌缓缓升上半空,沈谏看着高悬于他头顶的木牌,脸逐渐扭曲,脑中“嗡”的一片,分不清是因为醉酒上头还是崩溃至极,指着木牌上那篇文章高声质问了一句

“凭什么?”

嘈杂的楼内倏然间一静,所有人都睁大双眼望着他。沉寂过后,人群议论纷纷,起初站着看戏的人多,间或也有几个替他开脱说他喝多了,让大家散了的。

可突然人群中有人出声道:“你别太霸道了,这榜你上得,别人就上不得了?更何况人家比你好。”

随即又有人附和道:“你问人家凭什么?那你又凭什么不让他上?人家是状元,你是什么?第几名来着?”

“二甲十四名。”

“十四名啊?那不是连前十都没进,我还当他起码在前三呢,不然怎么有底气说‘凭什么’三个字。”

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,几乎要将沈谏淹没,他站在木牌下,突然笑了起来:“凭他下流无耻,凭这文章是我写的!”

此言一出,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,包括沈谏自己。他愣了好一会儿,等反应过来的时候,周围已经炸开了。

“真的假的?永安侯世子才学斐然,又不是写不出好文章,人家名冠京城的时候,他还不知道在哪旮沓里混呢,还需要抄他吗?”

“我倒觉得这事未必是假的,他又不是傻子,没事犯不着说出这种话吧?对他又没好处。”

“文章谁写的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没拿出半点证据就随口污言秽语辱骂他人的是他沈谏。就算真有苦衷,这番行径也让人不齿。”

现场众说纷纭,在场的都是擅弄纸墨的文人,很快这桩事就被各种编排,传得满城风雨。

据说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永安侯世子在得知此事后愤慨异常,但依旧保持风度回应说,自己近日平白遭人污蔑,虽心中气愤,然他知晓凡事都要讲证据。请诸位放心,他不日便会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。

赵锦繁道:“证据?他还能有证据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