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德帝暴喝,额上青筋突起,不管不顾将御案上的所有东西尽数推落,瓷器、笔架、奏折噼里啪啦掉了一地,狼狈地摔得粉碎,碎片将他的手割伤,崇德帝仿若未觉,只一味重复,“全是胡扯,一派胡言……一派胡言!”

蔺檀眼疾手快接住诏书,将崇德帝摁回座位,半强硬地将毛笔塞进他手里,哄道:“父皇息怒,先把诏书写完。”

崇德帝甩开毛笔,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住蔺檀:“全是胡扯!胡扯!朕根本没写那些书信,朕没有写!都是她伪造出来污蔑朕……”

“好好好,您没写,不会有人看到那些书信。”蔺檀眼底闪过一丝冷意,面上却好生劝慰,将毛笔重新塞回他手里,“只要您乖乖把传位诏书写了,等儿臣登上皇位,保证将那伪造的书信尽数销毁。放心,谢郁棠是儿臣的皇后,她会听儿臣的。”

“销毁”二字终于让崇德帝稍稍平静下来,蔺檀又一叠声的信誓旦旦保证着,连毒誓都发了,崇德帝这才勉强重新提笔。

看着诏书继续写下去,蔺檀这才松了口气,谢郁棠从头到尾冷笑着看完:“三殿下的梦还没醒呢?我再说一次,信我一定会公开,也别再把我和皇后扯在一块,恶心。”

听到“公开”二字,崇德帝皱着眉停了笔,蔺檀看着谢郁棠,动了怒:“谢郁棠,你怎么就不能顾全大局?!”

“顾全大局?”谢郁棠冷笑,“你跟蔺崇晋诉苦,细说你们母子委屈时怎么不提大局?我父亲受人构陷枉死沙场,谢氏一族一百零七人尽数丧命,倒马关三万将士亡魂犹在,这时候你同我提顾全大局。”

“蔺檀,你同你爹一样,一样令人不齿,叫人恶心。”

她始终平静,可蔺檀有种直觉,她早已无数次歇斯底里过,一个人将所有复杂难言的情感尽数燃尽,剩下的那点灰,才是她如今展现出的样子。

蔺檀心中没来由一紧。

“棠棠,这都是为了我们。”他试图劝说,“就算那些信被世人知道了又如何?逝者已矣,往事不可追,还有什么比咱们把日子过好更重要?”

“闭嘴,我怕再听一个字就吐了。”谢郁棠一把扯过崇德帝手里的诏书,干脆利落放在烛台上点了,火焰瞬间撩起,吞没了明黄的绢帛,语气淡淡,“我不会是你的皇后,你也不再会是皇帝了。”

“不再”二字用的奇怪,可没人在意,因为那份传位诏书就快在她手中彻底燃为灰烬。

反应最大的是郭守贞。

他相助蔺檀,自是有他女儿郭妍儿的原因,但更重要的是从龙之功,蔺檀许了他首辅之位,郭氏一族从此便可一步登天。

可若蔺檀当不了皇帝,这一切就没了。

他当下便要扑上去将诏书抢下,被蔺檀抬手止住,看了眼崇德帝。

郭守贞瞬间明了,镇定下来,不动声色移了几步,看住了崇德帝,只要老头儿还在,诏书烧了多少次都能再写。

可让蔺檀彻底心寒的是谢郁棠烧了诏书这件事本身。

第二次了。

上次在古月楼,若她拒绝他是嫌弃他无权无势,是个不受宠的庶出皇子,可现在他已经站上了高位,为什么,为什么她还是用一样的眼神看他。

为什么!

蔺檀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唇角又挂上柔和

的笑,想伸手抚上她的脸颊:“是不是因为苏戮?”

边境的事他也听说了,据说谢郁棠与那小杂种同出同进,亲密的很,甚至还在北戎王宫中当众亲吻。

真是成何体统!恬不知耻!

他努力压下心中嫉恨,柔声道:“没关系,你若喜欢他伺候,朕便允你养这么一个男宠,只要你做朕的皇后,朕什么都答应你。”

他郑重地看着她,认真道:“谢郁棠,只要你答应,从前种种,朕既往不咎。朕再问最后一次你愿意做朕的皇后吗?”

“不愿意。”谢郁棠想都没想,“我唯一后悔的,是当初瞎了眼,看上你这么个东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