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卓沉默地坐在床边旁听,听母亲如何委屈地向大哥哭诉当年的苦衷,土包子说不出来的细节,在此刻被完整地填补。

原来他妈妈只是去南城散心看海,结果到的第二天晚上就意外提前破水,被连夜送进医院,难产导致胎儿不幸夭折,悲痛欲绝之下,收养了隔壁床产妇想抛弃的小婴儿。

如天意安排,一切真那么巧合,连医护人员都配合得天衣无缝。连卓完全没想过,这件事爸爸和哥哥居然跟他一样,都被蒙在鼓里十九年。

“小政,你爸他最近身体不好,总跟我嚷嚷腰酸背疼……”卓舒兰几度哽咽,“我这心疼呀,是阿姨的错,阿姨求求你,有什么事儿能不能先等你爸的生日过完再说,行吗?”

“我就问你,你把我们家当什么了?这是人干的事儿么?”

“阿姨知道”卓舒兰还未说完,电话已经被挂断。她着急忙慌地走到儿子跟前,“淘淘,快给你哥打一电话,问问在哪个医院。”

连卓抗拒给哥哥打电话,摇头说不知道。卓舒兰恨铁不成钢,气得锤了儿子一拳,激动道:“我让你打就打!你哥他不会这么快说的,赶紧问!”

“他还是我哥吗?”连卓抬起头,不满地质问他妈,“你怪我不告诉你,可你不也没告诉过我吗?别人都说我长得像你,连爸也说我眼睛像你,结果突然窜出一土包子说我是你抱养的,你让我怎么想?”

“那你让我怎么办?!”卓舒兰声泪俱下,“这些年我容易吗?我刚上大学就跟你爸处在一起,我跟他情投意合,这辈子就认准了他,我多想名正言顺地嫁给他,可是你哥……”

连卓迷茫地垂下脑袋,低骂了声“操”。

“淘淘,妈妈也是有苦衷的……”卓舒兰紧挨着儿子坐下,安慰他,“别怕,妈妈会护着你。你爸那儿我自有法子,咱们得先稳住你哥,知不知道?”

“他本来就看我不顺眼,现在更不顺眼了。”连卓心里百般不是滋味,甚至有点难过。

“早叫你好好听你哥的话,以后要乖乖的,别惹他生气。南城那边,妈妈会陪你一起去,你哥这人心思重,可能也会跟着去,咱们明天就赶紧出发。”卓舒兰始终放不下心,再次确认,“淘淘,那孩子还有没有说过其他的?”

“没有。妈,我不想去南城。”

卓舒兰也不想去那个令她讨厌的城市,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儿子,他们母子是一条心,不能在这个时候乱了手脚。当务之急先去医院,见到郝立冬,赔礼道歉。

卓舒兰这个女人简直疯了,竟收买医生和护士,伪造出生证明。事情过于震惊,回到诊室外的等候大厅,连政依旧有些没缓过来。

面对不服管教的弟弟,他曾经想过,连卓顽劣不堪的性子到底随了谁,明明小时候挺乖巧懂事。遥想童年,冬瓜般大小的连卓在他眼皮子底下,一天天长大,学会走路,然后奔跑,追在他屁股后面“哥哥长哥哥短”地叫着。

他在郝立冬身边坐下,明知故问:“为什么要连卓去南城?说出理由,我会考虑。”

周围人来人往,郝立冬小心地朝最后的希望挪了下屁股,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,好声好气地跟连政说:“大哥,你也看见我嘴上的疤了吧?我先天唇裂,就是兔唇,身体也……也不太好。我是个弃婴,是我妈把我捡回去,还花钱治好了我的唇裂。”

连政这回耐心听着,没有打断郝立冬。

“我没有爸爸,小时候外婆带的我,后来外婆去世了,我妈就带我回了南城,一边打工一边养我。”郝立冬陷入回忆,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下去,“我妈年纪其实很小,她一个人养我真的特别不容易,那时候我就想着快点长大,长大就能挣钱了,可我刚挣上钱,她就病了,得了治不好的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