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时我看着她的脸,想起楼下那个广东男人,知道了她就是云何。我举起斧头,但最后没有杀她。我用比较干净的左手摸了摸她的脸,说,小芸。妈妈尽力了。

我下楼,恰好撞见一个上楼的男学生。

他看见我的样子,笑得很礼貌,说阿姨好,我是云白。小芸是我杀的,我有病。

他指着心口位置,笑得彬彬有礼,说,病很多年了,今天刚断药。

他掏出个空药瓶给我看,说,阿姨别担心。小芸在那边不会孤单,我陪她一起。

我就这么像鬼一样跟他回到车库。他打开后备箱最后看了一眼小芸,然后从车垫底下翻出把折刀刺在心口。那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,反应过来才知道说的是真的,他真的有病。我可怜的小芸,我的小芸。我拿起刀又插了几下,确认他真的已经死透。刚刚杀死那个禽兽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怎么动手,人原来跟动物没有区别。

我们都是假装在做人。

我刚动完手就听见车外头的动静。

然后就看见了老于。

他也看见小芸了,之后几乎是瞬间就知道了所有发生的事。他按住我肩膀,说,涂蘼,这里我来处理。你有没有能去的地方,先离开乌市躲几天。

我说,老于,你这是包庇杀人犯。

他笑了,抱了我一下。

我当时不知道那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个拥抱。

抱完他把我推开,背后有烟花炸起,那是我们家的方向。小于肯定在阳台上做作业,和平时一样乖。我要走了,他不知道。

老于说,快逃。我跌跌撞撞地走,走到单元楼拐角,那辆奥迪还在原地。我看见那个男人雪茄烟之后的脸,想起他有一回跟我炫耀过他车上新按的车载录像系统,有车内和车外两个录像头。

我从乌市逃了。

逃走之前我烧了凶器,大衣和包。广东人有些渠道,他带我南下,找了个旅馆住,给我办了个假身份。他在东南亚生意很大,我成了老板娘。

我在很多夜里打算动手,但我发现他犯过的案子不止一桩。我想办法联系从前乌市的警察,但不敢直接打听,怕影响到老于。听说他还没供出我,甚至在四处打听我的消息。我知道他无罪,但我还有没办完的事情。

我最终找到了老于的徒弟,他在案发之后也离开乌市,听说是为了某个小姑娘。那个小姑娘没死,我得知消息的时候,心情很复杂。

我想去看看她,顺便打听老于的消息。在香港我见到那个姓刘的小警察,其实他也不小了,三十出头,已经有白头发。我给他留了一笔钱,说用这笔钱他可以让他和云何在香港落脚,代价是他要当我的线人。我从东南亚拿的消息会定期送到他那里,他要有公司,这样我就可以让他打入广东人生意链内部。那个人很谨慎,做到让他完全信任,我要花很多年。

最终我办到了。

那人死在小旅馆里,我捅了他十几刀。他死之前眼睛睁得很大,说他对谁都有错唯独没有伤害过我,我说,你知不知道当年他碰过的未成年里,有我的女儿。

他瞳孔里的光就在那个瞬间消失了。

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。

从旅馆出来之后我用公用电话联系老于,说,我回不去了。

之后老于投案。他是个傻瓜,以为把自己供出去我就可以免除嫌疑。他不知道我手里有另一个版本的车载录像,广东人死了之后,我砸碎保险箱,拿到那个可以把我自己送进去、还老于清白的东西。

我独自留在广东人的老巢,接手他的生意,把他的罪证定期送到香港,小刘最终锁定所有证据链,一举端了对方的据点。我在前一夜回到内地,在船上,吹到十五年来的第一次海风。

我只有那天最自由。

我回到大陆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小刘,然后听说他的死讯和老于癌症的消息。本来,我打算直接去投案,但在那天晚上我改了主意。

我要回去看看我在世上最后两个亲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