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儿子带着一头汗水笑嘻嘻走近,封家明突然从肩上取下赶牛鞭子,狠狠地向他抽去!一鞭子下去,儿子的脸上立马有了一道血痕。这引起人们的一片惊呼,并一起上前阻拦家明。家明的老婆细粉还一边骂男人太狠心一边向儿子扑去,企图用身体护住儿子。可是在这瞬间,狂怒的封家明又一鞭子将儿子的左胳膊抽出了血道道。第三鞭子再举起来,却让众人死死地抱住了。

被打者先是愣怔怔地站在那里,继而摸摸脸上的伤泪水横飞。他用仇恨的目光瞅了老子片刻,咬着牙说:“打得好!打得好!”随后一把将娘推开,转身就向村里跑去。细粉惊慌地喊:“运品!俺儿!你要干啥呀?”也趔趔趄趄地追他而去。

封家明一跺脚说:“甭管他,愿死就死!”

然而封运品没寻死,却是离家出走了。这是将要收工时细粉哭哭啼啼从村里跑来告诉他的。细粉说,运品回村后先找他爷爷要了点钱,又回家拿了几件衣裳,接着就到村边公路上截一辆汽车坐上走了。女人没法追回儿子,甚至连儿子要去哪里也没能问出来。

封家明听老婆说了这事,抬头看看从东南而来擦过村边向西北而去的公路,心脏部位一阵阵刺痛。

一场硬似一场的西北风催促着农事的车轮飞转。收完花生收春茬地瓜,收完春茬地瓜便是种麦子,真真是三春不赶一秋忙。

可是收获时人多,到了种麦子就一下子少了。封家明这天早晨前街后街吆喝了三遍,日头都出来多高了,铁牛那里却只站了不到二十个人。他想,种麦子这活不是别的,时节一定要卡得紧,可不能再像往年,早茬地种成了晚茬麦,甚至过了霜降还种不完。封家明又想起到了月底该评工记工了,就决定晚上开一次全体社员会,把工评评,同时也讲讲积极上工种麦子的事。

下午收工后封家明就找到大队书记说了这事,并让大队派干部“掌握掌握”。他知道评工这事的麻烦。郭自卫就答应让支部委员宁山东去。

开会地点在队里的会计室。会计室在村前头的一个破院子里。那儿有三间屋,两间是仓库,一间是会计室,靠院子的东墙则是一溜牛棚。天还不算冷,开会就在院子里。男女劳力或拿蓑衣或拿小板凳陆续来到,坐在了会计宁山青早已点起的一盏马灯下面。

看看人来得已差不多,封家明就叫宁山青宣布各个劳力一个月的出工天数,让大伙看是否记录有误。宁山青便一个个念:谁多少天,谁多少天。宁山青当会计当得认真,把工记得很准确,每次都没人提出有错。这次又是这样。

走过这道程序,便到了评工的时候了。天牛庙村从五六年前就根据上级要求实行了“大寨记工法”,平时只记出工天数,一月一评工,评得几分就以此乘以天数。但这种办法最难办的就是评工方法:自报公议。男性劳力最高十分,女性劳力最高七分,谁都想要最高的。前几年斗私批修抓得紧,人们还自觉一些,如果身体太弱或干活质量太差便主动少报。这几年不大讲斗私批修了,混水摸鱼的人就多起来,争来争去争不出个准确结果,最后只能是记“大概工”,一拉平。

封家明几年来对这种现象一直不满,他想在自已当了生产队长的第一次评工会上扭一扭这个辙儿。此刻他就站起来讲了这个意思,要求大家自报时认清自已是几斤几两,不要都向高处报。讲完他请大队干部宁山东也讲讲,这个矮胖汉子却讲得简单:“就按队长说的办!”

于是就开始评。先自报,再公议。第一个点到牢靠,他身体棒,也肯出力,每次评工都先把他拿出当标杆。他当然报了十分,大伙立即说同意。接着点“尖头怪”费金条。封家明这样安排是让他与大伙更加看清他的差距,因为每次评工他都是个难题。不料费金条还是和以前历次评工一样报十分。他报这么高,社员们就都沉默了。封家明说:“金条,你报十分是不是有点高?”费金条立即蹦了起来:“怎么?以前几个队长都拔亏给我吃,你上来还是这样?我站着有人高,躺着有人长,怎么就不能记十分?”封家明说:“是,你有人高有人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