攒足置一亩地的钱,我大脚可不能这样。等我的儿子娶媳妇的时候,家里绝不能还是十八亩薄地。我要有二十亩、三十亩,或者更多!
不过,谱儿打得再好,也要一点点地干出来,光跟老婆睡觉是睡不出地来的。想到这里,大脚便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愧意。再往后,他就自觉地减少了与绣绣的房事,夜晚很晚才上床,多是在堂屋里跟爹娘讨论今年的打算。绣绣不愿自已一人等在小东屋里,也去堂屋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参与封家人的讨论。
封二见儿子变得这般懂事感到无比高兴。他一高兴便喜欢摸他的红鼻子,正月十五左右的几天里,他的鼻子活赛刚从菜园里拔来的红萝卜。听儿子说今年要好好干,让家里厚实一些,他便指出了具体的途径:多揽些地种。除了前几年种了绣绣家的七亩,如果能再揽到手十亩就好了。
说到这里,封二瞅着绣绣的脸道:“大脚家的,你看能不能跟你爹说说,叫他再租给咱几亩?”
绣绣听了停住手里的活儿,将脸偏向一边生气地说:“俺没有爹!”
封二老婆暗暗用脚踩了男人一下。大脚也觉得爹说话没有数:宁家给绣绣十五亩地陪嫁她都没要,你能再叫她回去租地?
封二知错改错,讪讪地道:“那就不揽他家的,到别人家看看。去文典家行不?”说着又拿眼瞅绣绣。
这回绣绣答应得干脆:“中。我找俺妹妹,叫她跟她老嫂子说。”
正月十八这天,绣绣便去了苏苏家。对姐姐的到来苏苏感到十分惊讶。她曾想,姐姐对于本来应由她当新媳妇而又没当成的费家,是一辈子也不会踏足的,今天她竟然来了。但苏苏也发现,尽管绣绣脸上保持着平淡神色,却掩饰不住内心的一些慌乱。她一进门就朝堂屋里瞅,分明是瞅费左氏、费文典在没在家。苏苏说:“你看啥?老寡妇不在。”绣绣说:“你看你,怎能那么叫她?”苏苏噘着因长了“地包天”牙齿而显得格外突出的下巴道:“我背后里就这样叫她!她老管着我,这这那那地嘟囔个没完,真气人!”她告诉姐姐,老寡妇因为娘家爹有病,回左家庄了。绣绣问:“他呢?”苏苏知道姐姐是说费文典,就冲东厢房一歪嘴:“正看书呢。”绣绣的神色便越发不自然,两脚便向门外退。苏苏说:“姐你第一回来,再怎么着也得到屋里坐坐呀。”绣绣说:“不啦,我把话跟你说了就行啦。”就站在那里说了婆家想揽地的事,苏苏立马点头道:“行!我跟老寡妇说说,地给谁种不是种?”绣绣说:“你让她放心,到秋后粮草一点不少她的。”苏苏说:“那么认真呀?看在咱亲姊妹的分上,她能不给点面子?”绣绣道:“还是不欠的好。”
东厢房门一响,费文典出来了。他显然已听见来人是谁,一出门就眼神定定地瞅绣绣。绣绣也去瞅他。但只是片刻的四目一对,她那眼中的泪水便簌簌而下挂满两腮。她将头一扭,转身走出了费家。苏苏站在那里看看她的背影,再看看旁边还呆立着的费文典,也无声地哭了。
绣绣去了这趟之后,大脚全家都等着苏苏回讯儿。三天后苏苏来了,她说,她老嫂子已经答应了这事。封二高兴地咧着嘴道:“那就快指地写文书吧!”苏苏说:“还得等几天。一是还没定下抽谁的地;二是她这会儿正忙着跟俺爹争地呢。”绣绣问:“争啥地?”苏苏说:“你还不知道呀?咱叔家的可璧玩鹌鹑玩出祸来了,咱叔只好卖地堵窟窿。这地,老寡妇要买,咱爹也要买。”
宁可璧是两年前迷上玩鹌鹑的。那年秋天他十九岁,刚刚娶过媳妇。有一天他到县城玩,看见一堆人围得密不透风,还一阵阵发出呐喊声,便好奇地过去瞅。他踮了几踮脚、转了几圈也没看见,便改变途径弯腰往人腿缝里钻。这一回看清了。只见地上用秫秸茓子围起的一个圆圈里,有一对鹌鹑斗得正凶。宁可璧觉得好玩,也情不自禁地呐喊助战。一会儿,战斗便分出了胜负,其中一只缩起脖子回身就跑,让另一只追得无处藏身。这时候,旁边蹲着的一个胖子红头涨脸,急忙将那只败鸟捉到手中放进笼子,从腰里摸出了两块大洋递给对面的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