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饰,蹄子上戴着银手镯。母驴们经过这么打扮也不害羞,在人丛里和口号声哄笑声中怡然前行走得像大家闺秀。游行结束,在村前铁牛旁边将能烧的堆起来一火焚之,不能烧的就拿回村里放着。

这些除得差不多了,红卫兵意犹未尽,便寻找新的目标。有人提出,学校里那两个来自青岛出身资本家的夫妻老师有“四旧”之一的旧习惯:他们不像当地贫下中农那样夫妻分作两头睡觉,而是每天都睡在一头。这事,不光有人看见过,而且他们白天把两个枕头并排放着就是铁的证明。于是红卫兵就杀往学校,扫除资本家老师的旧习惯。为了惩罚他们,红卫兵把床抬出来,非让这两口子当众表演不可。两口子畏于红卫兵的强大声势,只好上床并肩躺下。不过他们这么一躺,大家都觉得太刺激,忍不住浮想联翩。有的小青年便嬉笑着叫:“压摞呀!压摞呀!人压人呀,不算欺负人呀!要想增加人呀,还得人压人呀!”这么一叫,两口子就抱在一起哭了。腻味主任觉得小青年这么吆喝不好,干扰革命大方向,便宣布了这些行动的结束。

对四类分子的斗争也在步步深入。宁可玉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挨斗的。开了两次会,被斗对象只有七八个,腻味觉得不够劲,便将斗争范围扩大,选了三个地富子弟,其中包括宁可玉。同时,还选了两个“流氓成性”的坏分子。这两个狗东西家中有老婆还不满足,还与别的女人弄景景,不斗他们一家伙也实在不行。这样再开会被斗对象就多了,在台前一站一大溜,让红卫兵们很来情绪。每逢批斗,红卫兵都要给这些人戴上“驴帽子”,因为他们在公社和县城看过游行和批斗,那些被斗对象都戴一种又粗又长近似叫驴的胯间物的纸帽子,便给这纸帽起了个别致名称。不过,他们制作起来充分发挥了艺术才能,将其做得更加相似。宁可玉等人就经常戴着“驴帽子”挨斗。先是弯腰低头认罪,然后就是“休息”。这种“休息”最吃不消:红卫兵将一把用秫秸扎起用纸糊起的“凳子”放到他们的腚下让他们“坐”,他们只得做骑马蹲裆式,拿出一个坐的样子。有几个年老的或是女的坚持不住,一腚夯下把“凳子”坐坏了,就会招来一顿揍。宁可玉等几个地富子弟因为年轻尚能“休息”下去,红卫兵觉得这样不过瘾,就让他们“筛糠”,把他们的棉袄给扒去,让北风稍一帮忙,他们的全身便果然抖个不停……

宁可玉不知这种日子何时才能结束。这种日子不光折磨他的身体与精神,还严重地粉碎了他想结束光棍生活的渴望。自打十六七岁开始他就想女人了,然而一直到二十六七也没有人给他提亲,他的老姐姐四处求人也没有干的。宁可玉明白,这全因了他的成分: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,再生养小地主羔子。可是,那种欲望依然存在。他的被子每年均遍布精斑,老姐姐每逢给他拆洗都是泪眼盈盈。现在一上台挨斗,娶妻的事就更没有指望了。意识到这点,他便对直接与他作对的腻味恨之入骨。在那一个个漫漫长夜,他让仇恨与欲望折腾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,渐渐酝酿了一个计划:去强奸腻味的闺女小面。小面刚刚十九岁,因为娘漂亮她便也俊,一张脸像面一样白,因而被人叫作小面。宁可玉想强奸小面可以达到两个目的:一是报仇;二是做一回男人。每想到这,他便有一种难言的冲动,只是在又一次弄脏被子之后,另一种与之相对立的念头才从他的内心深处陡地升起,像太阳晒化霜雪似的把他的计划取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