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铁头说:“得干呀。如今上级不叫讲成分了,你当队长正合适。”
封家明咧咧嘴说:“如今队里的事,真愁人。”
老铁头说:“工作哪有一帆风顺的。拿我这些年来说,就容易吗?”接着老铁头就向封家明讲起了自已的历史,主要意思是怎样克服困难带领全村社员一步步走上社会主义道路。封家明早就听说过,他每年正月里向伸腿的队长们做工作都是讲这些,把人家都讲烦了,有的人不但不听并且顶撞嘲弄他。可是封家明不敢这样做,因为他是第一次跟这老汉打交道,而这老汉在他眼里是威严的化身。
在老铁头说话的过程中,细粉不住地在一旁训男人:“你看你,干就是了,还用老书记费这唇舌?运品他爹,你牵着不走打着倒退,你说你是什么驴性!”
经老婆反复地这样说,封家明也觉得自已再坚持下去就太不给老书记脸面了。罢罢罢,我就再干一年吧,再出多大的力再受多少窝囊气我也忍着!另外,一个队二百多口子没人出面领着干活,难道都蹲在那里等着挨饿不成?
他对老铁头道:“大爷你甭说了,我听你的。”
老铁头把大手一挥,张开拿掉假牙的嘴响亮地笑着说:“这就对啦!这就对啦!”
至正月十五,天牛庙八个队长有六个好容易应了差。还有不应的两个,在大队准备好拖拉机送干部去县城报到时,郭自卫与封合作等人决定把他们强行拖到车上。对其中的一个成功了。另外的一个,只抱出了他的被子人却赖在床上不起。郭自卫对他无可奈何,又发现已经上了拖拉机的队长也有不够老实想跳车回家的,便赶紧让司机发动起机器,带着七个队长开向了县城。
这一去五天后才回来。
五级干部会上是吃锅饼的。封家明不忍心把分到的都吃到自已肚里,一顿剩一小块,到散会时攒了半包袱。回到家里,他拿出一半让老婆孩子品尝,剩下的就拎在手中去了爹娘那里。老公母俩见了这种白面做的好东西都笑逐颜开。绣绣老太晚上眼不好使,却咬一口就拿到灯下瞅瞅,一边嚼一边赞叹:“锅饼真香呀!锅饼真香呀!”
她吃下几口,又起身摸索到院里,招呼可玉和羊丫来尝尝。这两个人来到堂屋跟封家明打一声招呼,也分别拿了一块啃起来。
接着,羊丫就问封家明去开会都听到了什么。封家明说:“就听着光说三中全会。”羊丫说:“别的没啦?”家明说:“别的咱记不着。”羊丫就笑他哥笨,笑得嘴边饼渣儿直掉。
这时封家明忽然像记起了什么,小声说:“有一件事,开会的人都在私下里说,好像是别的地方开始分田单干了。”
“啥?”大脚老汉立马停止了咀嚼,让锅饼在左腮上鼓起一个大包。其他三人也都瞪大了眼睛。
宁可玉忙问:“真的?是哪里?”
封家明道:“人家说是南方,安徽。”
大脚站起来把脚一跺,大声叫嚷起来:“你看看你看看!我说铁牛叫要出大事吧?前几天我当是应了给地富摘帽,不是的不是的,是要分地了呀!”
绣绣老太急忙制止他道:“你乱嚷嚷啥?想死呀?”
宁可玉站起身激动地一遍遍说:“好啦!可好啦!”
只有羊丫对此消息无动于衷,照样啃手里的锅饼。
第二天晚上,封家明又被大队叫去开会。到会的是支委和各队队长,老铁头也脸色阴沉地坐在那里。这次会议只有一件事:郭自卫让大家不要传谣,谁也不准再在村里说南方分地的事。
一出正月,被改变了成分的宁可玉开始为自已盖新房了。他向大队申请了一块宅基地,很快买来了充足的砖石木料,从本村找来一帮会盖屋的匠人干了起来。从此宁可玉也不再回大脚家的小西屋里睡觉,而是在建房工地上搭了个小棚,日夜在那里看守着。
在宁可玉的墙基一天天高起来的时候,关于宁可玉从何处弄了这么多钱的疑团也在人们心中日渐滋长起来。这几年村里凡是盖新屋的人家,没有一个不借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