攸宁公主见他白皙的脖颈和耳后已经悄然泛起细密的红疹,甚至连呼吸都比方才急促了些。
她侧过头,立马对身后的贴身侍女青禾冷声吩咐。
“青禾,沈状元不胜酒力,送他回府歇着。”
沈舟琰是被府里的家丁半扶半架弄下马车的。
长安除夕夜的冷风像刀子,刮在他发烫的脸上,却吹不散他脑中半分的混沌。
酒意和过敏引起的红疹像一张细密的网,从他的脖颈一路蔓延到心底,又痒又痛,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滚。
“公子,您当心脚下……”
家丁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他一把挥开。
他踉踉跄跄地站稳,一双往日里清明温润的眼,此刻因酒气和药性蒙上了层猩红的薄雾。
他没有走向自己的主院,脚步一转凭着本能,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府中最偏僻的那个小院走去。
院中的那棵腊梅树,在月色下像一具嶙峋的骨架。
“昭昭……”
他喉咙干涩,无意识地溢出一声极轻的呢喃。
◇ 第12章
推开那扇虚掩的院门,吱呀一声,一股冰冷到骨子里的死寂扑面而来。
没有点灯,也没有烧炭,这房间竟比外面的风雪天还要冷。
月光从窗格倾泻而入,照亮了空荡荡的屋子。
屋里干净得不像话。
曲昭昭那只用了好几年,边角都被磨毛了的仵作箱不见了。
她随手放在桌案上,翻得卷了边的《沉冤集录》不见了。
还有那个他嫌弃过无数次,她却当宝贝一样,喝水总爱用的,杯沿带着一点小小豁口的粗瓷茶杯,也不见了。
所有带着她气息的、琐碎的、鲜活的东西,都消失得一干二净。
仿佛这个人,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。
这屋子,空得让他心慌。
一股比过敏更难忍的不安像无数只蚂蚁,啃噬着他的心脏。
他的目光猛地定格。
就在那张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桌案上,在清冷的月光下,静静躺着一封信。
信封上,是几个陌生的字迹:
沈舟琰亲启。
他腿像是被灌了铅,一步也挪不动盯着那封信,良久才缓缓走过去拿起。
指尖触碰到冰冷的信纸,一阵刺痛。
拆开信,随着目光一行行下落,他的指尖越来越颤抖,视线定格在最后一行时,手中的信纸飘然落地。
死生不必相见?
他脑子里嗡嗡作响。
怎么如今,曲昭昭能说出这么狠,这么绝的话?
是……因为公主吗?
她都看见了?都听见了?
所以,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,就这样判了他死刑?
就在他心神俱裂之时
“唰!”
窗外,一道极轻微的破空声一闪而过。
沈舟琰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,猛地抬头望向窗外。
一道黑影贴着屋檐如鬼魅般几个起落,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里。
动作干净利落,绝非寻常鼠辈。
他僵在原地,没有喊人,也没有追出去。
因为他知道,那是攸宁公主的人。
她不仅要他领旨谢恩,不仅要他回府歇息,她还要亲眼看着他,读完这封绝情信,看着他被彻底斩断所有的念想。
原来那太极殿上金碧辉煌的赐婚,不是开始。
而是一个警告。
从他第一次答应赴公主之约开始,他就知道,自己身边多了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