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仿佛看到了那片广袤无垠的北疆雪原，看到了两个男人在没过膝盖的大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。

看到了他们围着篝火，分着半块干饼。

看着天边壮丽的、仿佛能将整个天地都点燃的落日。

“他总说，等仗打完了，就回老家娶个媳妇，生一堆娃。他还说，长安的姑娘肯定都水灵……”

顾长风的声音越来越低，说到最后，酒劲彻底上头，高大的身躯晃了晃，直挺挺地倒在了雪地上，睡了过去。

寒风呼啸，卷起他身上的酒气和悲伤。

曲昭昭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，轻轻叹了口气。

她走到旁边，叫来两个守夜的亲兵。

“你们将军醉了，扶他回帐里去，盖好被子，别冻着了。”

“是，曲姑娘。”

亲兵手脚麻利地将顾长风架走。

火堆旁，又只剩下曲昭昭一个人。

她走过去，在顾长风刚才坐过的位置坐下，将冻僵的双手伸向火堆。

火焰舔舐着她的指尖，带来一丝暖意。

看着跳动的火光，她一夜无眠。

天亮的时候，她将离开这里，离开兰溪村，重返长安。

但这一次，不一样了。

她不再是那个为情所困、走投无路的曲昭昭。

她要去为一个枉死的冤魂讨一个公道，然后，去一个叫北疆的地方，换一种活法。

……

天还没亮，军营里已是一片忙碌。

曲昭昭裹着厚袄，跟在顾长风身后。

“走吧。”顾长风回头看了她一眼，声音沙哑：“再晚些，就赶不上进城的时辰了。”

曲昭昭点头，没有多说一句废话。

马蹄踏碎薄雪，一行人疾驰在晨雾未散的官道上。

北风割脸似刀，士兵们却个个神情肃穆。

路过一个小村落，有士卒捂着肩膀龇牙咧嘴。

“疼死我了，这旧伤又犯了……”

曲昭昭停下脚步，上前蹲下检查。

士兵衣袖卷起，是一道陈年刀疤，红肿发热。

“别动。”她冷静地吩咐，从药囊里取出银针和草药包：“忍一下。”

士兵倒吸一口凉气，却硬是咬牙撑住。

旁边几个兄弟围上来，看得目瞪口呆。

顾长风站在一旁，眉头微皱：“你真会医理？”

“仵作也要懂点急救。”曲昭昭低头专注地处理伤口，说话利索干脆：“否则验尸的时候，人还没断气就被当成死人抬走，你说冤不冤？”

她手法麻利，很快敷好草药，又用布条缠紧。

“三日内别沾水，多喝热汤。”

那士兵感激涕零：“谢曲姑娘！”

队伍继续前行。

一路上，不时有受伤或生病的将士找上门来

冻疮、骨折、旧创复发……

曲昭昭全都耐心处理，没有一次皱眉，也没有一句抱怨。

午后歇息时分，她独自去山林采药。

刚弯腰挖下一株黄芪，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
顾长风提着剑靠近：“你一个人行吗？这林子里狼多，我陪你转转。”

“不怕耽误将军正事？”曲昭昭淡淡问他，一边把新鲜草根收进怀里。

“我闲不下来，总不能让你给兄弟们治好了，他们反过来说我苛待功臣吧？”

他说完自己先笑起来，那笑意，掺杂着几分难得的温柔与调侃。

“况且，你熬出来那锅黑乎乎的东西，还真挺管用。”

◇ 第22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