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舟琰说这番话时背对着风雪，面色在宫灯的映照下晦暗不明。

但那份刻骨的隐忍，却清晰地刻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。

曲昭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垂在身侧的手上。

那只手正死死地攥着，青筋暴起。

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，如寒潮般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。

她的心，一点一点沉了下去。

“公主……杀副将，”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，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：“她……是拿谁……做的刀？”

沈舟琰没有回答。

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，任由风雪落满肩头。

可这沉默，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残忍。

答案，昭然若揭。

曲昭昭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，身子晃了晃，险些站立不稳。

她扶住冰冷的廊柱，才勉强撑住自己。

原来如此。

原来，顾长风之所以认定是公主，是因为那毒，出自他沈舟琰之手。

是了，他是翰林学士，更是太医院都赞不绝口的医道高手。

攸宁公主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慢性毒药，还有谁比他这个未婚夫婿更方便、更可靠？

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，混着冰冷的雪花砸在手背上，一片滚烫，一片冰凉。

她以为她悄然离开，是成全，是体面。

她成全他和公主的金玉良缘，也保全自己最后一点可悲的尊严。

可她成全了什么？

她成全了一个帮凶。

一个为虎作伥，助纣为虐的帮凶！

“我走，就是为了成全你。”

她的声音破碎在风雪里，带着泣音，带着无尽的失望与悲凉。

“沈舟琰，我认识的那个沈舟琰，是心怀天下，读圣贤书，明辨是非的状元郎。”

她抬起泪眼，朦胧的视线里，他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。

“可你现在……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变成了一个助纣为虐的恶鬼？！”

恶鬼？

这两个字，像两根烧红的铁钉，狠狠钉进了沈舟琰的胸膛。

他脸色比漫天风雪还要苍白。

“是，我是恶鬼。”他苦笑一声，声音里是无尽的自嘲与痛楚。

“昭昭，你骂得对。这段时日，我没有一日不在挣扎，没有一夜能够安寝。闭上眼，就是侯爷临死前的惨状，就是那副不甘的眼神。”

他的目光落在虚空处，仿佛陷入了不堪回首的记忆。

“可这都是我的报应。是我当初心软，是我当初贪念权势带来的便利，是我一步错，步步错。”

“如果我一开始就坚定地拒绝她，又怎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，在泥沼里越陷越深，拔不出脚来。”

他向前一步，似乎想抓住她，眼中满是哀求。

“昭昭，你信我……”

◇ 第29章

曲昭昭只是流着泪，失望地看着他。

信他？

她还如何能信他？

就在这时，殿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。

顾长风一身戎装，带着一身寒气从殿内走出。

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两人，在看到曲昭昭脸上的泪痕和沈舟琰痛苦的神情时，瞬间沉了下来。

气氛僵持，空气冷得能结成冰。

“沈学士。”顾长风的声音冷硬如铁：“你如今已是驸马，深更半夜，与外臣女眷在宫中拉拉扯扯，成何体统？”

他走到曲昭昭身边，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身后，隔开了沈舟琰的视线。

“曲姑娘，夜深了，我送你回府。”

说完，他便带着曲昭昭转身离去，再没给沈舟琰一个眼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