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杳莫名其妙,于是便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。它连一丁点笔墨都未曾沾染,怎么就脏了?

谢杳不禁在心中感叹真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小孩子,还净会睁眼说瞎话。

他松开手,不理会已经要暴跳如雷的谢春祺,将秋林推到一旁去,看向谢霭玉。

“兄长,香炉灰也洒了一地,先叫下人来收拾收拾吧。”他微微歪头,颊边的一缕长发不大服帖,挠得有些痒,便抬起手将那缕不听话的发丝拢到耳后去,淡淡道,“若无事,今日的课业我已完成,便先走了。”

谢霭玉忽然平下怒气,温和道:“杳杳,你方才瞧见是怎么一回事了吗?”见谢春祺正恶狠狠地瞪向他,便给他一个诺,“你放心将实话说出来便是,春祺不敢对你怎样。”

谢杳想一想,最终实话实说,“兄长今日留下的课业是临摹字帖,追云正在一旁替我研墨,三弟弟的小童撞了一下他,追云气不过便随口讲了几句,没成想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又撞过来。追云没让他撞着,三弟弟就生了气,把他推倒,连带着把桌子也给掀了。”顿了顿,又面露难色,沉默了许久,最终还是道,“或许他是讨厌我,才这样……”

他半句假话也没有,反倒是谢春祺先举起砚台便朝他砸去,怒道:“你这乡下来的粗鄙野猫,嘴里没半句实话!”

砚台残留下的墨在空中洒下,谢杳轻巧地躲过去,只听见一声巨响,砚台砸在书房的地砖上,碎裂得不成样子,从名贵到一文不值,只过了不到几个瞬间。

黑墨溅了些许,他的衣摆上多出几朵墨色的花来,沁进绣线,染得衣摆上小小的祥云纹样成了一团一团的黑云,一如谢霭玉黑如沉水的面色。

他心中不知为何多了几分快意,唇角微不可查地扬起几分,在谢春祺的哄闹与哭声中悄然离去。

他到底还是一个很记仇的人啊。

群 43163400③ 整理~2022-03-25 04:26:16

08

谢杳回到月亮门里,才踏进去一步,就听得谢春祺尖锐的哭喊,惹得他不禁厌烦地蹙起眉来。他是极讨厌这样的小孩子的,无理取闹,任意妄为,只会一味地哭,眼含热泪地拽一拽母亲的衣角便能得到想要的一切。

除去哭与胡搅蛮缠,什么也不会。

于是他没再管那边的吵闹,去寻自己的躺椅。

还好那张常用的躺椅也被下人搬来了。他之前很喜欢在上完课后便搬出躺椅来在小小的院子里睡上一觉。虽说书房里的哭闹声令人很是烦躁,但他仍旧在找到躺椅后让小厮将它搬出来,打算睡上一觉。

山鹤原本在一旁洒扫庭院,见他要像以往那般在院中午睡,便赶忙跑去屋中扯出一条薄被来。如今已到夏末,风里多少会带着些凉意,山鹤怕他着凉,每回都要抱条被子给他。

追云接手了山鹤的活计,做得认真,等到山鹤替谢杳盖好被子回来,这半大不小的庭院已洒扫完了大半,仅剩一个小角落。

那边的哭闹声仍在继续,谢杳听得疲累,也乏,便闭上眼。大门被推开,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过后,谢春祺的哭声便止住了。他们似乎在院子里,谢杳能隐隐约约地听见谢春祺哽咽着,“他好讨厌,明明只是一个乡下来的粗鄙野猫!阿娘,你把他赶出去好不好?我才没有这样的哥哥!”

谢杳想,赶出去也好。他家中的一亩三分地,也够他吃一辈子的。即便清苦度日,也比这大宅院里好上不知多少,除去自己院中的下人,哪有人真心愿意对他喊一声少爷。他们心中的少爷仅仅只有两位,谢霭玉与谢春祺,一个是名满东临的才子,一个是府上最得老爷与夫人宠爱的混世小魔王而他呢?他只是一只无人在意的野猫。

困意逐渐上涌,谢杳觉得眼皮沉甸甸的。他听见林云晴说,那是你的兄长,也是阿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!你怎能这样说呢?

林云晴低声啜泣,幽幽的,像是絮絮低语的风,好轻,谢杳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。